第十一回 新雨旧雨(4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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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怎么可能!”沈瑄愤怒道。
  “是啊,”卢淡心道,“他这话本来也没有人相信。但蒋听松当时言之凿凿,甚至还抓了一名洞庭宗第三代的弟子做盗窃的人证。他发了很大的火,口口声声只要令尊还书来。两边闹了很长时间,连令祖下葬的时辰也错过了。令尊无论如何反驳不了蒋听松,悲愤不已,竟饮剑自裁。”卢淡心停了停,又道,“令尊也许不必如此。但是,失了《江海不系舟》一书本来就难堪,这倒也罢了,说什么偷盗,三醉宫的声名岂容得这样糟践?令祖尸骨未寒,门中就出了这样的事,传到江湖上,一世威名就全完了。蒋听松逼之太甚,令尊无法辩白,只得用自己的血来洗刷冤屈,以一死来证明三醉宫的清白。”
  沈瑄面色苍白、声音颤抖:“那么蒋听松呢?他又怎么说?”
  卢淡心道:“令尊留下话,教师兄弟们放蒋听松走。赤城老怪盯着令尊的尸体看了一回,疯了似的哈哈大笑着就走了,以后再也没有来过。他回去之后干了桩惊动江湖的大事,将门中弟子尽数赶下山,解散了天台宗,自己立誓退出武林,永不下山。《江海不系舟》那本书的下落也就成了谜。我们猜测蒋听松故布疑阵,诬陷洞庭,自己躲在天台山练习来着。可是这么多年过去,蒋听松的确隐居不出,武技荒疏,不像是练成神功的样子。不管他怎样,三醉宫是被他害惨了。令尊被逼自尽后,你三师叔乐子有也离开洞庭,流落江湖。只剩下吴剑知一人执掌门户,独力支撑。三醉宫的声势,也就不能与从前相比了。至于那个小徒弟,却是再也没在江湖上露过面,至今下落不明。”
  沈瑄猜测道:“会不会有人为了夺取经书,早已害死了他?”
  卢淡心道:“这个贫道却不敢说。江湖上的事情扑朔迷离,似是而非,恩恩怨怨,纠缠不清,不可妄下断言。贫道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告知你。沈君,你是个聪明人,关系到你家仇的事,应当怎么做,不用我多说。何况……唉,谁都没想到,十几年过去,天台宗有传人出山,只怕《江海不系舟》的事情要风波再起呢!”
  沈瑄明白,卢淡心告诉自己这桩往事,是让他知道,天台宗与三醉宫是有着深仇大恨的,而蒋灵骞的阿翁几乎就是他的杀父仇人。医者当有仁心,照料杀父仇人的后代也不算什么错,然而再与她结交却是不成了。而且卢淡心分明是暗示他,蒋灵骞与他来往,说不定是别有用心,要找什么秘籍。他只觉得心乱如麻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卢淡心走了过来,郑重其事地拉住他的右手,将袖子一掀,露出手腕上刺青的阴阳剑来。沈瑄咬了咬牙,道:“多谢道长指教,晚生既然明白了,就绝不会做对不起先人的事情,请道长放心。”
  卢淡心满意地点点头。
  忽然外面闹了起来:“什么人,站住!”又有叮叮当当的兵刃之声。卢淡心推开门,沈瑄也跟了出去。却见一群庐山宗弟子排成八卦剑阵,团团围住一个玄色衣衫的人。卢淡心笑道:“何方高人造访?”
  剑尖指处,那人长发飘飘,却不肯回过头来,过了半天,才道:“天台蒋灵骞。”
  卢淡心瞟了沈瑄一眼。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,以他的功力,早就察觉蒋灵骞伏在梁上偷听。这番话,他也是故意要蒋灵骞听的,只是沈瑄不知道。沈瑄听完卢淡心的话后,正作没理会处,不料就见到了蒋灵骞,一时百感交集,不知说什么好。
  这时汤慕龙早冲了出来,急急道:“蒋娘子,你……”
  蒋灵骞朝汤慕龙点了点头道:“汤君,我到简寂观来寻人,不是来寻事的。你替我求求卢道长,将剑阵撤了。”
  不等汤慕龙开口,卢淡心就挥了挥手,一群庐山弟子就退了下去。
  卢淡心笑问:“不知蒋娘子所寻何人?”
  蒋灵骞亦笑:“听闻汤君寻我,我特意赶来与他会合。”她慢慢朝汤慕龙走了过去,道了一声万福。汤慕龙赶快回揖,脸上几乎掩饰不住衷心的喜悦。
  沈瑄心中一片茫然,猜不出蒋灵骞是真心还是假意,是听从了那个侍中的安排,还是自有主意。他更不知她是如何又卷入了这桩麻烦,她自己能解决吗?也许先前在太湖,他就不应该离开她……
  他一肚子话想要问问蒋灵骞,然而卢淡心和汤慕龙皆在,这话竟不知从何说起。而蒋灵骞好似根本不认识他,甩甩袖子就走了,汤慕龙自然尾随而去。
  卢淡心瞧着他三人,沉思不语。
  这日傍晚,蒋灵骞和汤慕龙就下了庐山。沈瑄到底没能找到机会向她询问竹林中的事情,又疑心自己本不该问。到底他们两家上代有仇,再牵缠下去,彼此都尴尬。他琢磨着以蒋灵骞的性子,未必愿意谋害汤氏,如今她主动投奔汤慕龙,大约是心回意转,寻找庇护。汤慕龙看来是真心爱护自己的未婚妻子,蒋灵骞跟了他去,那个卢侍中恐怕也不敢再找她的麻烦。毕竟汤慕龙武技高强,江湖上朋友也多。如此看来也算好结局……
  然而沈瑄心中想出这些说辞,并不能劝服自己忘掉过往种种。他原本内心柔善,一点儿也见不得人受苦,哪怕这人是他根本不该惦记,也不用惦记的……
  由是兴味索然,第二日也就向卢淡心告辞了。楼荻飞一路送他到山下,又赠了他一匹马当作坐骑,他也恍恍惚惚地不甚搭理。蒋灵骞这一走,他只觉万事皆毕,一时都不知能上哪儿去。反正徐栊留下的金叶子用了还不到两成,索性在江湖上任意飘流一番。日里倒骑瘦马,信马由缰,到哪里是哪里。那架墨首琴背在身边,勤练不辍。大抵人心中抑郁之时,便能有佳作问世。这一路上,《五湖烟霞引》中前四曲,练得各尽其意,挥洒自如,还剩了最难的一曲“浩荡洞庭”。
  一路走过来,不知不觉到了长沙国境内。山岳渐渐平缓,云水潇湘,湖泽遍地。这日黄昏,倒骑着马,路过衡阳回雁峰下。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呼哨,那马长嘶一声,扬起前蹄,几乎要把沈瑄掀下去。沈瑄轻轻腾起身来,凌空翻了个筋斗,又稳稳地落在马背上,却是正骑着。不想再拉拉缰绳,马却不肯走了。沈瑄有些奇怪,使劲拉了几下,那马也只踱几个碎步,万不肯再向前。
  正疑惑时,忽然兜头一股白烟灌了下来。沈瑄头脑一涨,登时栽倒,隐隐听到些刀剑厮杀之声,再就没有了知觉。
  沈瑄醒来时,已是夜晚,躺在一间客房的床上,墨首琴摆在身边。 “醒了就起来喝口茶。” 沈瑄一看,有人独自坐在屋角,面对墙壁不知做什么,这时端着茶碗走过来,又笑道:“你可晕了整整一天啦。”
  不是别人,正是楼荻飞。 沈瑄喝着茶,满心茫然。窗外一轮明月已飞上碧霄,照得大地如银,流光若水。他镇定了一下,问道:“想来我路上被人暗算,却是遇见楼兄了?”
  “不是遇见,我一直就跟着你的。”楼荻飞道。
  沈瑄愕然。
  “你有所不知,庐山上你救汤慕龙,得罪的那帮人,来自岭南沉香社。他们一贯心狠手辣,不会轻易放过你的。”楼荻飞道,“这事儿原本是我给你招来的,我想着你武技不行,还是护送你一路吧。果不其然,这些宵小对你下手了。”
  沈瑄愣了一下,立刻长揖道:“谢楼兄救命之恩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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