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冬战河内(6 / 1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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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嘿嘿,江汉河内,魏楚灯下黑。谋划选地之妙,魏楚断难预料也。”樗里疾又飞快地眨巴了一阵三角眼,“然则,此战却有一难……”打住不说了。
  魏冄先急了:“谋国为上,老丞相何须吞吞吐吐?”
  “这叫甚话?”宣太后有些不悦,“听老丞相说了。”
  “嘿嘿,无妨,原是老夫吞吞吐吐。”樗里疾笃笃点着竹杖,“这一难,难在为将用兵才智。我军兵少,又分两路,实则一场长途奔袭大战。此等战法,须得为将者大智机变,多方示伪,用兵如神,方有奇效。否则,便身陷泥潭不能自拔。当年司马错最擅此等奇兵奔袭,使秦国的十万兵力直是做成了三四十万的威力。老夫虽也知兵,却从来不敢打这等奔袭战。此中之难,非兵家良将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老樗里疾长长地叹息了一声,显然,是对长途奔袭战有着切肤之痛。
  “你是说,白起不堪大任?”魏冄有些不高兴了。
  “嘿嘿,非也。”樗里疾眯着细长的三角眼,“老夫只是说,河外大战是连阵决战,白起之才已经是天下皆知。然则奇兵奔袭,白起却没有阅历。老夫提醒而已。白起初次奇袭,不收成效不打紧,只要能震慑楚魏,且安然撤兵,白起便是天下名将了。赵国那个廉颇,还不只是善于御敌于坚城之下,打防守战而已?甚仗都能出神,那是吴起再生了。嘿嘿,老夫话多,聒噪了。”
  秦昭王目光一闪突然问:“白起以为如何?”
  白起听得很是专注,锁着眉头道:“八成胜算。白起不敢以国命戏言。”
  “没有被老丞相吓退,有胆气!”宣太后破例激赏一句,又是微微一笑,“还是那句话,放开手脚去打,败了不打紧。哪有个从来不打败仗的名将了?”
  “嘿嘿,这话在理。”樗里疾笃笃连点,“老夫不跌大跤,安得谈袭色变乎?”
  魏冄哈哈大笑:“白起,可知老丞相跌了个甚跤么?”
  白起红着脸笑了:“当年奇袭房陵,原是两路出兵,司马错出汉水,老丞相出武关。楚国在武关外本无重兵,楚军丹阳守将接商人义报,却故布疑兵,老丞相裹足不前。后来田忌率楚兵北上,正好截住了老丞相后军,秦军死伤万余。”
  “嘿嘿,那一战,老夫与张仪都栽进去了。”樗里疾的黑脸涨得通红。
  看着樗里疾的窘态,宣太后、秦昭王与魏冄不禁笑了。白起肃然拱手道:“老丞相虚怀若谷,白起受教。”樗里疾笑道:“嘿嘿,虽是恭维,老夫高兴。秦有白起,国家之福气了。”宣太后恍然笑道:“哟,老丞相来有事,快说。”樗里疾点点手杖:“事不大,却难为老夫。孟尝君被罢相,冯来做说客,请秦国厚迎孟尝君入秦为相。虽说孟尝君与老夫交厚,嘿嘿,只是冯要学苏代为甘茂游说的老法子,老夫却不以为然。”魏冄便道:“孟尝君罢相,早已得到消息。冯此举,没有料到。孟尝君是个天下人物,到秦国做丞相倒也合适。”樗里疾笑了:“嘿嘿,你这个丞相作态了。迎不迎,那要看邦国利害,不是谁人肚量。”魏冄素来明锐快捷厌恶虚妄,此刻大窘,红着脸拱手道:“老丞相谋国至公,说得正理。”樗里疾喟然一叹:“谋国至公,只有商君当之无愧,老夫汗颜也。”一说及商君,难免触及秦惠王,秦昭王不想延续这个话题,插话道:“老丞相,你说冯效法苏代,那是要借秦国之力使孟尝君复位了?”
  “嘿嘿,清楚得很。”
  “既是这样,好办。”宣太后笑着,“只说孟尝君在位对秦国好不好?”
  魏冄道:“目下齐国强大,秦国要在中原得利,便要稳住齐国。齐王田地暴烈无常,叫嚣一统天下,若没有孟尝君制约,可能野心膨胀,当真与我一争高下。”
  白起接道:“丞相言之有理,秦国不宜与齐国陷入纠缠。”
  “嘿嘿,留下齐国,有人收拾它。”
  “我看也是。”秦王一拍掌,“教孟尝君做齐国丞相,目下对我有利。”
  宣太后笑道:“好啊,人用我,我反用人,就是个将计就计了。”
  魏冄看着樗里疾笑道:“老丞相,你还能远游么?”
  “嘿嘿,老胳膊老腿等死了。此事啊,派个年轻大臣最好。”
  魏冄拍案道:“我看,请泾阳君出使齐国。”
  宣太后会心一笑:“好啊,便是泾阳君了。”
  三 商旅孙吴密定策
  没有樗里疾消息,冯在商社等得心绪不宁,又担心临淄随时都有出人意料的突变,便匆匆来找商社总事,想听听临淄近日消息。商旅流动不息,消息连绵汇聚,这便是商社得天独厚的灵便处,也是许多周游士子愿意下榻本国商社的原因。冯来到后园总事房,刚到廊下,猛然一惊,屋中传来清晰话语,一个声音似曾熟悉。
  齐国商社不大,却很是富丽幽静,在咸阳的六国商社中算是独一无二。商社不是经商场所,也不是某个商家的私产,而是身在异国的商贾们凑份子建成的公产。这种商社,表面上是接待本国商旅的寓所,实际上最要紧的用处,是联络本国商旅共谋共议,排解本国商旅间的纠纷,避免进货重复与买卖冲突,对外则尽可能地统一物价,以在秦国大市与他国商人更有力地展开商战争夺。除此之外,商社还有一个隐蔽的使命,便是向本国官府禀报所在国的重大谋划与举动。各国官府与商旅,都将这种消息来源称做“义报”。义报永远都是秘密的,官府不公开赏赐,义报之人也永远不会公然署名。因了这个缘故,义报有了一个通例:由商社归总拟成密书,由顺路商旅送回。在战国之世,这是各国心照不宣的秘密,谁也不会因了这种秘密而限制商旅往来。毕竟,商旅周流财货,哪个国家也不能拒绝商旅。作为商人,则谁也不会因了这是义报而推诿不做。毕竟,国家兴亡是天下大义,四海漂泊的商人也是有根的。因了这种种功能,商社在事实上成了一国商人在他国的号令中心,仿佛一个国家长驻他国的民间“斥候营”。唯其如此,弱国穷国小国建造商社,往往是国府暗中出一大半钱,商旅们只在名义上分摊些许罢了。但是,商旅众多、实力雄厚的大国商人们,却往往不愿国府染指商社建造,宁肯自己分摊。所为者何来?说法多多,有人说是争个商家名节,有人说为了经商更少束缚,有人说为了不受官场争斗的牵扯,更有人说,是为了避开那些令商旅们头疼的义报。虽说是众说纷纭,但大国商社都是商旅自建,倒也是无一例外。魏国、楚国、齐国、秦国,还有现下的赵国,甚至是卫国与原先的宋国这等国虽弱小却有商旅传统的邦国,商社都是商旅们自建的。
  在所有这些有名的商社中,齐国商社最是威名赫赫。
  从春秋开始,齐国便是有经商风习的大国。管仲首创的“官府国营大市”,也使齐国人学会了做买卖,从此商旅之风大开,齐国商旅遍布天下。到了齐威王时期,临淄齐市已经成了与安邑大梁齐名的赫赫商市。齐宣王后期又经苏秦变法,更加之齐国远处东海之滨,蹂躏商旅的大战几乎从来没有在齐国本土发生过,近百年的太平岁月,齐国人的财富几乎是眼看着蒸蒸日上,齐国商人渐渐地超越了魏商楚商,成了天下举足轻重的商旅大国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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